Alasooo

结我以同心(51)

51.


陈萍萍坐在案台前,低头看着手中的公文,再一次尝试阅读上面的文字,不出意外,又失败了。


他一言不发地将公文扔到桌上,长吸了一口气,又慢慢地呼出,这般重复着,调整自己的情绪。


他在心悸。


陈萍萍不得不承认,他对即将到来的会面感到抗拒,他不想见到知晓了一切的范闲,尽管所有的真相是他精心算计、步步铺陈送到了范闲眼前。


但他还是不想面对范闲的质问、猜忌与怨怼。


陈萍萍的右手轻轻敲打着轮椅的扶手,感受着空心木头传回来的震动,这是他惯有的动作,规律的砰砰声总能令他安下心。


很快,这个声音被脚步声取代了。


范闲哼着小曲,拎着两个紫檀箱子走了进来。


瘦了,陈萍萍下意识地想着,范闲瘦了很多。


“这个送您。” 范闲将其中一个箱子放在案台空闲的地方,“北齐特有的毛绒披风,做工扎实,保暖性强,盖在腿上防寒。”


离得近了,陈萍萍才认真打量起范闲,视线从他深陷的眼窝落到消瘦的下巴,顿了顿,又移回了额头。


“你这是,” 陈萍萍伸手轻抚着范闲有些淤青的额头,“被打了?”


“没有。” 范闲否认得极快,但又吞吞吐吐地解释着,“不小心撞门上了。”


“这样子吗?”


“....被酒盅砸了一下,没躲过去。”


陈萍萍哑然失笑,自然而然地猜到了这伤是出自谁手,不再过问,低头打开刚刚送来的箱子。


“怎么还给我送东西?”


“好不容易去一趟北齐,怎么着也得带点纪念品。” 范闲指了指立在脚边同样大小的紫檀箱子,“这个还得麻烦您交给我老师,我刚刚问三处的人,他们说老师不在,所以就只能拜托您转交了。”


陈萍萍上下拨弄着盒子上的锁扣,沉着声音,重新问道,


“你还愿意给我送东西?范闲,你不是都知道了吗?”


“差不多吧,该知道的都知道了。” 范闲大剌剌地寻了把椅子坐下,“或者说,您想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了,神庙的秘密、我娘的秘密、滕梓荆的入局、言冰云的身份,还有我的身世。”


“不恨我吗?”


“恨您做什么,您只不过帮我认清了真相。”


陈萍萍眯着眼睛望向范闲,内心敲起鼓,范闲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。


“说实话,当我第一次把这盘棋看清的时候,不寒而栗,怎么会有人为了这盘棋谋划、盘算这么多年,我斗不过您。然后我开始怀疑,您做的这一切真的是为了帮我吗?”


范闲走马灯地回顾了上一世陈萍萍的所作所为,画面最终定格在血肉模糊的凌迟现场。前世的他醒悟得太晚,自以为是地想要摆脱陈萍萍的控制,培养自己的势力,直到陈萍萍以身殉道后才彻底明白他的良苦用心。


“过了很久我才明白,您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娘。”


提到叶轻眉,陈萍萍呢喃了两声,即刻意识到范闲一定知道了什么,审视的目光随即落到了范闲的身上,陈萍萍一边注视着范闲,一边试图从每日传回的北齐记录中回想起什么不对劲的地方。


觉察到陈萍萍的疑虑,范闲没办法将荒谬的前世今生全盘托出,只好用肖恩当借口,尽量合理地解释自己因何得知。


“在北齐时,我送了肖恩最后一程,也多亏了他,我知道了我娘是被谁害死的。”


“肖恩怎么会知道杀害你娘的幕后真凶是谁?”


“他不知道,他只说我娘最后嫁入了皇室,后面的故事都是我猜的。人人都说我娘是天才,举世无双,将全天下的财富收入囊中。这样的人在争夺皇位时当然会是利刃、是武器、是不可或缺的军师,但等到皇位坐稳的时候,我娘对于他来说,就是威胁、是蛰伏的猛兽、是不得不除去的隐患。更何况,我娘还有枪。”


陈萍萍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,向前倾着身子,


“你娘给你留下的箱子里,装的是枪?”

范闲点了点头,


“我猜,陛下、我爹和您都见过我娘用枪,也知道它有多大威力。伴君如伴虎,老虎怎么能忍受与狮子共处一室呢。”


听完范闲的推测,陈萍萍愣住片刻,随后暗自轻笑,


“我用了那么多年才查到的真相,朝夕之间你就猜到了。范闲,我不如你。”


“我能猜到也只是因为我在局外,而您在局中,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。一旦您知道了我娘是因何而死,必然会替她报仇,自然您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我娘,我又有什么理由怨恨您呢。”


“即便我把你当作棋子算计进去也不生气吗?”


“那还是有一点生气的。” 范闲直言不讳,“但我现在已经消气了,您为我娘做了这么多,我该谢谢您才是。”


出乎意料的局面,出人意料的感谢,陈萍萍低垂着视线,下唇颤抖着,最终只讲出了三个字,


“她值得。”


“您放心,您想做的,我都帮您做,您就好好活着,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享晚年。”


好好活着。


陈萍萍忽然想起了什么,


“范闲,你给我留的那封信是在你去北齐之前写下的,那个时候你还没遇见肖恩,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?”


糟了,忘记这件事了。


“这个,其实,是因为..” 范闲磕磕巴巴地回答着,“我娘!她给我托梦了,她让我照看您,让您好好活着别做傻事。”


“...托梦?”


“是啊,我当时马上要出发来不及见您,就只能匆匆写了封信,拜托二殿下交给您。”


陈萍萍将信将疑,他总觉得范闲好像对他要做的事情一清二楚,但这怎么可能呢。


范闲见状,赶忙岔开话题,


“我今日来,其实是想跟您商量春闱之事。”


“贺宗纬?” 陈萍萍简明扼要,“你不必担心,若他代替你担任考官必然惹人不忿,陛下为了堵住悠悠众口,一定也会让你担任主考官。”


“我正是想同您说,我要以旧伤复发为由将此事推托掉。”


“这是为何?”


“陛下同意指派贺宗纬为主考官,是想要太子趁机招揽人才,我要是也在旁边,他们不好操作,我不在,他们才能更大胆。”


“你是想按下不提,秋后算账?”


“说不定,到时候要算的帐不止这一笔。”


陈萍萍彻底明白了范闲心里的小算盘,


“别人都说穷寇莫追,你倒好,反其道而行。”


“只有把他们逼到绝路,他们才会爆发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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